『你看她,是不是psychi(精神病患)?』身邊的同學問我。
『幹,不要亂說,她只是比較熱情。』我心虛的說,因為這個念頭才剛被我從心中刪去。

臨時起意到四重溪泡溫泉,像唐三藏取西經一樣隨意投宿於鄉間民宿,
打開門迎面而來的是一個拄著三角拐的阿嬤。
看見他我第一個念頭是,阿嬤一個人經營這間民宿,遇到壞人怎麼辦?
如果今天還沒有壞人,那我可不可以當他今天第一個壞人?

這透露出令我更心虛的,是我已經好久沒有對一個人能夠完全的信任,還有對這個世界的良善。

從去年6/1開始,轉換了身分成為了實習醫師。
縱使仍然沒有執照,但是無論是他人對我的稱呼還是白袍上繡著的藍色字體,
都讓我時時刻刻以『醫師』自詡,享受這樣的光環,也負起相當的責任。

敝院外科病人從急診收上來住院後,是沒有交班這個動作的。
護理師一句:『intern醫師,病人上來囉。』是你對病人唯一的了解,
剩下的必須自己從病例和病人身上去拼湊出來,才能開出一份醫囑。
所謂醫囑,就是我們要決定病人吃進去藥的種類和輸進身體點滴的速度。

一開始對於病況簡單的病人沒有預見甚麼問題,還以為是因為自己得到了師長們的信任。
直到遇見了他她,一個從五樓高處"意外跌落"的女孩。
骨盆及第2-5腰椎粉碎性骨折,肛門和尿道括約肌都已經失去張力,
戴著護頸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皺成一團的臉透露出極度的疼痛。
半夜一點,坐在電話前,猶豫了好久我才鼓起勇氣撥出電話,
因為今天值班的是主治醫師,沒有住院醫師,然後我得到一份跟我想像完全不同的醫囑。

因為不聰明,所以本質學能對我而言是需要花時間才能熟稔的課題,
不過花更多時間卻仍然無法駕馭的,是學習如何融入這個扭曲的工作環境。
教授們的脾氣,因為繁忙工作而無法耐心指導的學長姐,都是需要小心翼翼呵護的對象。

導師:我知道這樣子不對,但是沒有辦法,我們人就是這麼多。
我:好,我知道了,謝謝老師。

臉上笑笑的,但我很憤怒。

每個星期五的座談會,從一開始的期待到後來的失望,然後是漠視。
最難溝通的不是沒有想法的人,而是堅持己見的人。
從小到大的座談會,我盡量都是集思廣益後才發言,
也盡量避免情緒性的發言,也盡可能的提出解決的辦法,讓座談會可以達到其效果。

木葉忍者村的高層至少會有岸本齊史用漫畫告訴我們說他們這麼黑暗的原因,
但是卻沒有人告訴我為什麼這個世界會是這個樣子。
顏V:『大人們就是需要我們幫忙抬轎。』

再放大一點,到這個社會。
臥軌的民眾,被酒駕司機撞死的麵攤學徒,被強拆房屋的老人家,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一件比一件更令人憤怒、更令人匪夷所思。
但是我能夠做的卻愈來愈少。
看著明天的病人清單或是今天新增的學習目標,我只能嘆一口氣然後鼓勵自己
『把自己的專業做好,就是對社會最大的貢獻。』

但是,真的嗎?

『你們當初說的不是這樣子。反正你們又沒有錄音筆,沒有證據。』
前一天還很感謝我們說願意讓他自費住院植入靜脈注射座(port-A)的病人,
今天要出院前卻翻臉不認人,拒絕簽下自費同意書。

『你們有辦法保證你們的方法100%有效?
我的幹細胞是國際級認證的,不讓我試試看,如果耽誤病情你們要負責喔。』
一開始氣勢凌人、在後來被我們要求錄音錄影之後揭穿是醫療掮客的中年男子,第二天轉眼消失無蹤,
留下被他洗去醫用藥膏沒有進入狀況、無辜的病人。

李曜洲學長轉述李經維主任:『醫院本該是看見人性光輝的地方,但我們看見的大多是最黑暗的部分。』

日升日落,這個社會仍舊發生著許多令人喪氣的事,留不住的病人依舊從老師和我們的指尖被帶走。
只有對於生命這件事情,愈來愈無動於衷。

再聽一次陶喆的<<黑色柳丁>>,宋岳庭<>
我突然很佩服他們,除了對於社會的批判和敏感仍然豐富,
還有他們即使意識到了這個現實,卻還是願意去改變。

我知道自己又到了情緒溫度計冰點的週期,但也就是這樣偶爾的自我感覺悲慘,
才能夠砥礪自己不斷的去參予這個社會,挑戰安於當下環境安逸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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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所懸命』其實就是比較常聽到的『一生懸命』,一輩子都要不斷努力。
去年12/22世界末日沒來,那也只好面對現實,繼續努力下去。

韓寒:正義跟懷孕一樣,搞大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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